凌战天插口道:“非也非也,赤兄你虽有再战之力,却绝无取胜之望,山脚下我已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布下精锐之师,由我手下大将‘穿山虎’庞过之亲自率领,断你后路,不可不知。”赤 尊信哂道:“纵使我们全军覆没,怒蛟帮亦将元气大伤,当今天下,谁不想取你我之位 而代之,必乘势崛起,怒蛟帮的灭亡,比之我尊信门,不过早晚间事,不知凌兄以为然 否?”这人辞锋厉害,把后果分析得淋漓尽致。凌战天若还狡辩,便显得有欠风度。 因赤尊信坦承怒蛟帮有使他兵败人亡的力量,态度诚恳。 浪翻云淡然道:“上官帮主,是战是和,现在由你一言决定。”上官鹰全身一震, 忽地醒悟到自己的帮主身分已被真正承认,心中感激,知道浪翻云利用这事来巩固自己 的地位,踏前几步,目光毫不畏惧地迎上赤尊信社来的灼灼眼神,朗言道:“这次因你 们挑□突袭,致令我帮损失流血,若就此容你从容退身,怒蛟帮必为天下之人所笑。” 顿了一顿续道:“除非门主能划下本帮可以接受的条件,否则一切免谈。”赤尊信仰首 望天,天上晴空万里,还有两天便是中秋,自己要是坚持再战,则此仗之后不知还有多 少尊信门人,可以得睹月圆的景象。一时沉吟起来。 全场不闻一点声音,静待这威震西陲的“盗霸”决定将来的命运。 秋阳挂天,大地一片静穆。 赤尊信目光扫过敌我双方,突然:“好!我赤尊信从此退回西陲,只要上官鹰你在 生一日,便不再进犯。上官帮主尊意如何?”这不啻当众认输。 上官鹰目光扫向浪翻云和凌战天,两人均毫无表示,知道他们尊重自己,任由自己 决定,大声道:“好!赤门主快人快语,一言九鼎,就这样决定吧。”赤尊信举起右掌, 走前和上官鹰击掌三下,黑道的两大巨头,立下了互不侵犯的誓言。 怒蛟帮众欢声雷动。 尊信门方面的红巾盗亦松下一口气。有浪翻云和凌战天在,这场仗打下去与送死何 异。 上官鹰回首望向巍然矗立的怒蛟殿,心中叫道:“爹,你放心,我一定遵照你的遗 言,励志奋发,把我帮发扬光大,永保威名!”凌战天脸上终于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怒 蛟帮经此一劫,以后当会上下一心,重振帮威。 赤尊信望向浪翻云,道:“浪兄天下第一剑手之名,当之无愧,他日驾临西陲,小 弟必尽地主之谊,共谋一醉。”浪翻云淡然自若,道:“赤兄客气。”心中却在想,两 日后,便是惜惜的忌辰,到时他荡舟洞庭,便要先谋一醉! 赤尊信率众退走。 怒蛟岛回复和平。 《覆雨翻云》故事至此告一段落。 但覆雨剑浪翻云的故事,却是刚刚开始。 --- 第一章种魔大法 -------------------------------------------------------------------------------- 高崖下的长江,活像一条张牙舞爪、起伏狂翻的怒龙,带起汹涌波涛,延绵无尽地 向东激冲奔去。 这截江流被两旁蓦然收窄的崖壁紧夹,和江流底许多暗礁阻遏下,不甘屈服的激流 奋起挣扎,形成一个一个择人而食的急漩,凶险万象。 风行烈立在高崖上,俯瞰三十丈下这令人叹为观止的急流,心内却找不到分毫豪情 壮志,只想到自己英雄了得,自负平生,当年叛出恶名昭彰的“邪异门”,大破“邪异 门”十三夜骑于明月之下,又娶得□绝武林,来历神秘的美女靳冰云为妻,慧星般崛起 于武林,成为可与“黑榜”上十大名人撷抗的白道传奇人物,竟落得目下这般田地。 冰云! □究竟到那里去了?没有人能明白他对冰云那刻骨铭心的爱情,她像一朵彩云的飘 现,忽尔间占据了他的天地,将它化成美丽的桃源;将火热的爱流,注进他自少由“邪 异门”训练出来那冰冻的心田去。 轻言浅笑,流波顾盼,无不牵动他的心。 但十日前她已不告而别。 厄运并不止于此。 在冰云离去后的极度颓废里,最可怕的事蓦然降临到他身上,在一次入定里,毫无 先兆和在绝不可能的情形下,他忽地走火入魔,回醒后功力只剩下一小半。 天上白云悠悠。 江水怒叫咆哮。 风行烈长叹一声,往崖边走去,以了结这悲惨的命运。 一声冷哼,自身后传来。 风行烈耳股发麻,愕然回首。 一先两后,三名男子,赫然卓立三丈开外,当中站在前面的华服男子,身形雄壮之 极,一看便知是领袖人物,其它两人衣服一黑一白,予人非常怪异的感觉,明显地是随 从身份。 华服男子看上去只是三十许人,样貌近乎邪异的俊伟,尤使人印象深刻处,是其皮 肤晶莹通透,闪烁着炫目的光泽,一头乌黑亮光的长发,中分而下,垂在两边比一般人 宽阔得多的肩膀上。鼻梁高挺正直、双目神采飞扬,如若电闪,藏着近乎妖邪的魅力, 看一眼便包保毕生也忘不了,配合着有若渊停岳峙的身才气度,却使人油然心悸。 风行烈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人物,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这活像魔王降世的男子,身上的紫红锈金华服一尘不染,外披一件长可及地的银色 披风,腰上束着宽三寸的围带,露出的一截缀满宝石,在阳光下异彩烁动,只是此带, 已价值连城。 风行烈猛地想起江湖上一个类似属于神话的人物来,全身袭过一阵冰冷。 男子眼内寒意结凝,仰首长笑,回音轰传远近崖岸峭壁。 男子笑声倏止,淡然道:“辛苦你了。”风行烈凛然不解。 对方续道:“风兄有大恩于我,请受庞斑一拜。”“庞斑”二字入耳,风行烈虽早 已猜到,仍忍不住栗然大惊。 庞斑正要下拜。 风行烈那敢受这魔君此礼,尤其连自己究竟对他做过什么好事也不知,便要避过一 旁,刚欲移动,一股奇异的劲气,已封死移路,欲动不能。 庞斑一躬身,算行过了礼。 风行烈身体一轻,知道对方收回劲气,如此强迫别人受礼,也算奇行,不禁沉声道: “前辈无敌天下,风行烈只是无名小卒,何德何能,怎会有恩于前辈?”庞斑回复冷漠 的神情,冷眼扫了风行烈一遍。 他的眼光利若鹰隼,风行烈感到自己的衣服一点蔽体的作用也没有,身体内外的状 况完全裸露在他的观察下,他知道这是魔门秘传的一种“观人察物术”,失传已久,想 不到又在这魔君身上重现。 庞斑负手缓行,悠□地在风行烈身旁走过,直至高崖边缘,才转过身来,眼神像利 剑般刺在风行烈背上。 庞斑柔和的声音从背后传入风行烈的耳内道:“风兄对我的大恩,我已一拜谢过, 现在轮到算算我们之间的大仇。”风行烈愕然转身,迎上庞斑燃烧着仇恨的目光,道: “前辈!”庞斑截断他道:“修说废话,冰云乃庞某女人,你盗她红丸,不啻我之死敌, 可惜你死到临头,还似在梦中,如蒙鼓里,可笑呀可笑!”他虽说可笑。却一点笑意也 没有。 风行烈只感到手足冰寒若水,靳冰云来历神秘,尽管是对她夫婿,也不肯□漏半点 世家派别,庞斑如此一说,其中当然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庞斑缓缓踱步走回原处。 风行烈不敢相信此时眼见之景象,一方面他清楚看到庞斑踏行的每一个动作,但他 对时间的感官却更清楚地告诉他,所有这些看似缓慢的动作,都是在一眨眼间的功夫内 完成,这两种彻底在时间里对立的快慢极端,竟然在庞斑身上出现,怎教他不大惊失色。 庞斑回到原处,转身微笑道:“冰云确是媚骨天生,人间极品,令我过去数天乐得 浑忘一切,差点连对你的仇恨也忘记了,风兄你我都可算□福齐天了。”“轰!”悲愤 的火焰直冲上顶,风行烈全身抖动,双目尽赤,那管冰云是何来历,爱妻受辱,怎能无 动于衷。 庞斑对风行烈的悲愤露出快意,摆手哂道:“风兄有何激动资格,若非庞某为了修 练神功,因缘巧合下,风兄岂能得此造化,先我一步拔冰云的头筹?”他盯着风行烈续 道:“当然,这代价自是高昂之极,风兄有幸也有不幸地,成为庞某修练大法的踏脚石, 若非我利用我因冰云而对你产生烧心的嫉恨,庞某如何能闯过魔门这古往今来从没有人 闯过的一关。可笑我魔门自古人才辈出,不乏智能通天之士,竟全是闭门造车之辈,不 懂这假诸外求的不二法门,一一含恨而终,实属可悲。”山风把庞斑的长发吹得拂飞后 舞,有种难以形容的邪异,背后黑白二仆,脸容冷漠,像一点属于人的感情也没有。 风行烈强压下自己波动的情绪,他本身也是智能圆通的人,面对压力下,自然生出 反抗的意志,脑筋连忙活跃起来。 他沉声道:“前辈智比天高,语含玄机,恕我并不明白。”庞斑脸色一寒道:“明 白与否,已是无关紧要,此游戏至此,庞某破例让风兄了此残生,于庞某来说,已是施 予你的最大恩典。”风行烈不怒反笑道:“庞兄好说,阁下岂会如斯易与,开出你的条 件吧!”他对庞斑的称谓,由“前辈”转做“庞兄”,显示出他誓抗到底的决心。 庞斑丝毫不放在心上,淡淡道:“风兄果是不凡,能在本人面前侃侃而谈,足见英 雄了得,这次庞某前来,实有一事相询,若得坦诚告知,便让风兄得个痛快。”顿了一 顿,双目精光暴闪,冷然道:“否则我在生一日,便保你一日之命,要你尝遍天下惨事。” 风行烈哈哈一笑,欣然道:“如此风某更要洗耳恭听了。”直到此刻,得知庞斑有事求 他,才算争回一点主动。 庞斑城府深沉,毫不动怒,傲然道:“本人武道,上承百年前‘魔宗’蒙赤行一脉, 专讲以精神驾驭物质之道,而本人二十年前以成魔门第一人,天下难寻百合之将,为求 能更上一层楼,由魔入道,故进军从无人能修成的‘道心种魔’大法。”风行烈心中一 震,庞斑在江湖上属于无人敢提的人物,所以地位虽高,对其出身来历却知之不详,这 刻才知他是百年前贵为蒙皇忽必烈老师,被誉为可与同时代两个已是大地游仙级的人物, 无上宗师令东来和大侠传鹰相埒的蒙赤行的继承者。 庞斑道:“这‘道心种魔’大法,顾名思义,最关键的过程,就是要找个天资卓越, 禅心坚定的正义之士,作为练功的‘炉鼎’。”说到这里,上下扫视了风行烈一遍,微 笑道:“,必须潜进风兄道心晶莹洁净,乃千年难遇的上佳‘炉鼎’,至于练功细节, 不提也罢,修此功者,必须潜进对方心灵深处,历经种种变异,播下魔种,由无至有, 大法始成。”风行烈呆了起来,这魔王刻下所说之事,确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试问 天下还有谁人能与之对抗?庞斑续道:“人的心灵虽有层次高低之分,广窄之别,但俱 是在茫不可测中,风光无限,有如大自然无穷景象,时而天晴风和,日照月映;时则阴 云密雨,雷电交加,七情六欲,变幻难测。修练大法者,譬之怒海操舟,一不小心,受 ‘炉鼎’情风欲潮的狂击,舟覆人亡,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万劫不复,形神俱灭,故古 往今来,先辈虽人才迭出,凡修此法者,均落得败亡身死之局。”高崖上刮起一阵狂风, 乌云忽至,似为庞斑所述说的魔门大法,鬼号神哭庞斑傲然道:“庞某不才,悟出‘以 情制情’之法,首先本人破天荒锺情于一女,待情根深种后,才巧妙地安排她成为你的 妻子,以激起对风兄疯狂了嫉恨成为我潜入风兄心灵内怒海操舟的凭依,指示方向的罗 盘,尽管如此,这三年来仍是历尽千般险阻,直到我下令冰云离你而去,你的心灵才露 出空隙,使我有机可乘,播下魔种,修成大法,成为魔门古今第一人。”远方一阵闪电, 闷雷暗响,生似感应到人世间即将来临的灾劫。 风行烈只觉脑内一片空白,难以正常运作,叹道:“庞兄神功既成,大可任意纵横 天下,肆意作恶,不知还有何事下问于我?”庞斑道:“那是因为风兄仍能活得好好的。” 风行烈愕然道:“这又有何关系?”庞斑仰首望天,沉吟片晌,才道:“这种魔大法, 每代只传一人,然只限于口口相传,不立文字,据‘种魔诀’所云,若能播下魔种,身 为‘炉鼎’者,必会精枯血竭而亡,可是现今风兄只是功力大幅减退,所以其中当有一 定之因由。”风行烈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如此死去,确是令人栗然惊震。 庞斑冷笑道:“其实早在我施展精神大法,潜进风兄道心内时,已感到风兄除了本 身精纯的功力外,还另有股潜藏的奇异力量,此力量与风兄本身内劲迥然有异,显然是 在某一特殊情形下,由外人输入风兄体内,故能在风兄本身的护体真气崩溃之际,猛然 而起,救了风兄一命,嘿,亦使我大法不能得竟全功,唯一补救之法,就是要将此人找 出来,还望风兄告知。”风行烈脑中闪过一个人的影像,沉声道:“庞兄难道以为风行 烈竟是如此出卖朋友之人,尤其此人更有大恩于我。”庞斑冷然一笑道:“庞某既亲自 来此,还由得你作主吗?”两人的眼神都变得凌厉锐利,紧锁在一起。 长江怒哮的声音,在高崖下隆隆轰响。 天地色变,风暴将临。 庞斑眼神精芒闪烁,比天际的阵阵闪电更摄人心魄。 这邪道的不世高手,与此白道年轻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关系奇异复杂,局外 人尽管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弄清楚他们之间交缠的恩怨。 风行烈蓦地露出一个诡异奇怪的笑容,道:“天下事若每一件都由庞兄作主,岂非 不公平之至,例如冰云,你先是失去夺得她童贞的机会,现在又失去她的心,虽然得回 她的躯壳又有何用?”庞斑脸无表情,令人不支这番话是否命中他的要害。 对风行烈来说,这番话是一石二鸟,要知这魔王心智武功,均无*犊裳ㄓ卸运* 的嫉恨,却是他自己本人多年来蓄意培养,根深柢固,所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风行 烈正要撩起他的妒火,才可趁他盛怒下混水摸鱼,寻出死里求生之道。 其次,他故意指出冰云的心并不向着他,假如庞斑确为此勃然大怒,便可反证冰云 仍深爱自己,她的离去只是被迫的,否则这番话只会适得其反,引来嘲辱。 一旦探出冰云仍是真的深爱着他风行烈,若能死里逃生,便将不惜一切,也要救回 爱妻。 当他仍紧张地等待庞斑的反应时,蓦地人影一闪,庞斑已欺入十尺之内。 风行烈连欢喜亦来不及,巨大无形的力量,当兄压至,使他呼吸立止。 庞斑黑发像火焰般的在头上飞卷狂舞,眼神凝聚成两盏可照耀大地的光灯,在盛怒 下一时失了理智。 风行烈巧计收效,同时亦把自己投入九死一生的险地,但他又岂能不行此险着?他 的功力虽然大幅减退,但眼光反应仍在,庞斑才迫近,他即往后疾退,岂知背后竟另有 一股大力迫来,像有两个庞斑同时向他前后夹击,这魔君一击之威,包含了前迫和拉扯 的正反两种力道,魔功秘技,确是惊人。 风行烈无奈下拼尽剩馀的三成力道,双拳击出。 “魔师”庞斑嘿然一笑,双掌化爪,往双拳抓去,若给他抓中,风行烈拳头休想有 一块完整的骨头。 眼看庞斑白晰修长的手要抓住拳头,风行烈做了个不啻自杀的动作。 他收拳转身,由面对面变成以背向着庞斑的魔爪,这是从没有高手在决战时施展的 身法,尽管以庞斑的机变,仍呆了一呆。 这时庞斑双爪,离风行烈的背脊只有一寸的距离,若保持原势,肯定可以把风行烈 的背脊抓出两个洞来,甚至掏出对方的脏腑,以□其妒恨之愤。 庞斑毕竟是庞斑,风行烈异常的动作,使他妒火中烧的神经猛地一惊,他何等样人, 若就此杀了风行烈,他要知道的事岂非永无答案,为了对魔道的探讨,他不惜任何手段 也要达到,否则也不会故意爱上靳冰云,又将她送人为妻,强去忍受那烧心的妒恨。 一寸的距离,已足够这威慑天下的魔师,悬崖勒马,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完成 很多动作和变化。 庞斑手指一挺,化抓为掌。同时收回九成魔功。 双掌按实风行烈背上。 庞斑暗呼不妙,身形发动。 风行烈刚跃出高崖之外的虚空。 庞斑不见动作,但已追至高崖旁,一手往风行烈抓去。 岂知风行烈一个倒翻,加速了前冲之势,“嗦”的一声,庞斑撕下了一条布条,眼 睁睁看着风行烈高大的身形由大变小,再化作一小点,没入水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滔滔江水,滚滚东流,便像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庞斑挺立高崖上,神色出奇凝重,望着下方滚动的江水,沉声道:“你们两个人立 即去追他,不论用任何手段,务要将他生擒回来,否则我的‘种魔大法’将功亏一篑, 不能超越‘天人之界’。”背后黑白二仆跪下连叩三个响头,一言不发,迅速离去,剩 下庞斑一人。 庞斑仰首望天,忽地长笑起来。 “轰隆!”一个惊天裂空的闪电后,暴雨倾盘□下。 这成就前无古人的魔师狂喝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江湖的噩梦,终于由他 带来。 --- 第二章一统黑道 -------------------------------------------------------------------------------- 岳州府。 “抱天览月楼”是岳州府最有派头的酒家,酒席必须预定,兼且非是有头有脸的达 官贵人,富商巨贾,一般人要预定酒席还不受理呢。 该楼位于长江之旁,附近艺社妓院店铺林立,笙歌处处,只要肯花钱,保君乐而望 返,大叹人生若此,虽死无憾。 这刻是入夜戌时初,抱天览月楼灯火通明,所有厢座摆满酒席,虽闻杯盘交错的响 音,却不闻喧哗嚣叫,这里客人品流高尚,故少尘俗之态。 在该楼最高的第三层一个特别华丽的大厢房内,筵开两席,每席十二人,精美丰盛 的菜肴流水般由美丽的女侍奉上,举杯劝饮,气氛欢洽。 此时恰好当地色艺双全的名妓楚楚奏毕琵琶,施礼告退,众人报以礼貌的掌声。 近窗主人席一名华服中年大汉,以主人的身分,意态豪雄地向座上各人敬了酒后, 脸色微红,三分酒意下向一位方脸大耳,容貌俊伟,约二十五、六男子道:“上官帮主, 怒蛟帮在你统领下,声势更胜从前,天下敬服,果真虎父无犬子。敬你一杯!”这男子 竟是与西陲尊信门、北方干罗山城并称天下三大黑帮的怒蛟帮帮主上官鹰。 上官鹰饱经变故,已非是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加上这些年来潜心苦修,气度 迥然大变,淡笑道:“叶真前辈过誉了,上官某只是上承父荫,*镏兄拢道朔*云 和凌战天两位大叔和一干兄弟把持,才不致出乱子,这一杯,让我代众叔辈兄弟喝了。” 说罢一饮而尽,席上众人慌忙陪饮。 另一脸目精瞿,年约五十的老者道:“侧闻贵帮‘覆雨剑’浪翻云,最近忽起远行 之念,飘然而去,未知是否还有保持联络?”各人不约而同露出关注表情,“覆雨剑” 浪翻云名满天下,除了至尊无上的“魔师”庞班外,声势无人能及,若果他离开远去, 不知行踪,那怒蛟帮无论在生势和实力上,削弱一半不止。 上官鹰表面从容自若,心中却在咒骂这发问的陈通,此老乃以洛阳为基地的黑帮 “布衣门的门主,这次已金盘洗手的黑道元老叶真摆的两围酒席,便含有化解怒蛟帮和 布衣门积怨的含意,是决定黑道势力划分的“和头酒”。 他正要答话,他的首席谋士翟雨时以代他答道:“浪首座确有事出门,但只是暂时 性质,一待事了,便会归来,多谢陈门主关心。”这几句话答似非答,模□两可,但浪 翻云不在怒蛟帮内,却给肯定下来。 不知怎的,众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连叶真也不例外,翟雨时最擅观人于微, 大感不妥,连忙思索其中因由。 一个面目阴沉的彪形大汉沉声道:“听说盗霸赤尊信为了专心武事,三个月前让位 与师弟‘人狼’卜敌,未知上官帮主可有所闻?”这发言的梁历生曾是横行洛阳一带的 大豪,五年前惨败于“左手刀”封寒刀下,声望大跌,暂时归隐潜修,但仍有极高地位, 是黑道父老级的人物,这次聚会,便由他和叶真联名邀约,否则上官鹰也不会亲来赴会。 上官鹰不敢怠慢,道:“梁老所言,敝帮十日前才有所听闻。”眉额间闪过一丝忧 色,这“人狼”卜敌外号虽吓人,指的确是他性好女色,人却生的风流潇□,一表人才, 武功逊于赤尊信但狠残狡辣处,则连赤尊信也瞠乎其后。 桌上另一三十多岁,文士打扮,脸目颇为俊俏,但眼角却满布鱼尾纹的男子道: “听说这次让位,可能并非赤尊信本人自愿,内中怕有别情?”这人叫“狂生”霍廷起, 是个介乎黑白两道的人物,谁也不卖帐,是“布衣门”门主陈通的生死之交,一向都对 怒蛟帮带有敌意。 上官鹰霍然动容道:“以‘盗霸’赤尊信的武功威望,谁能迫他做不愿意的事?” 一直未有发言,坐于上官鹰右侧的□女燕菲菲美目水溜溜地转动,未语先笑道:“上官 帮主如此在意,妾身倒有秘密消息提供参考。”接着却停了下来,卖个关子,敢如此作, 放着她一身武技不说,只以她身为“黑榜”高手之一“十恶庄主”谈应手情妇的身分, 便没有人敢惹她。 各人都是老江湖,故意不动声色,也不追问。 燕菲菲知道不主动说出,没有人会出言请求,忽尔娇笑起来,她喜欢那成为众人注 意目标的感觉。 其它人见她笑得娇态横生,烟视媚行,心中都大叫可惜,因为她已经是谈应手了禁 脔,名花有主,谁敢弄她上手?燕菲菲笑声倏止,轻描淡写地道:“各人知否‘人狼’ 卜敌,两年前已入了方夜雨门墙,成为‘魔师’庞斑的徒孙,有了这硬得不能在硬的大 靠山,赤尊信怕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呼风唤雨了吧?”上官鹰再也按不住心内掀起的涛 天巨浪,脸色一变,同桌各人也神色有异,连隔桌的人也停止了一切动作,好象末日刚 好在这一刹那降临。 要知方夜雨乃“魔师”庞斑亲传三徒的二弟子,庞斑潜隐后,“魔师阁”的一切便 由他主理,隐焉为庞斑的代表,天下黑道无人敢拂其意,幸好他一向极为低调,从不理 江湖之事,但假若卜敌真在他支持之下向赤尊信夺权,那便代表庞斑开始将魔爪伸向黑 道了。 翟雨时脸色沉凝,道:“方夜雨虽得‘魔师’真传,但恐仍未能*魏纬嘧鹦牛舨* 敌确能坐上尊信门门主的宝座,恐怕非要魔师亲自出手不可,只不知燕小姐消息从何而 来?赤尊信目下究竟是生是死?”燕菲菲又是一轮娇笑,道:“我还有一个消息,未知 翟先生是否有兴趣?”不知可是天性使然,她总爱吊别人的瘾。 上官鹰无奈道:“燕小姐说吧,本人洗耳恭听。”燕菲菲美目由翟雨时飘向身侧的 上官鹰,道:“据我所知,天下三大黑帮,除尊信门落入卜敌之手外,‘干罗山城’城 主‘毒手’干罗亦已向魔师表示效忠,你说这消息是否惊人之至?”上官鹰这刻反而神 情镇定,假若魔师庞斑真的打破二十年的闭关不出,踏入江湖,天下凶邪归附,是必然 的事,燕菲菲的男人是“十恶庄主”谈应手,位居“黑榜”,地位显赫,当是庞斑招揽 的对象,消息自是由其中辗转而来,只不知谈应手是否已加入了庞斑的阵营?翟雨时心 念电转,假若庞斑一统黑道的第一目标是三大黑帮,那一向被称为“黑道里的白道”的 怒蛟帮现在将成为仅馀的眼中钉,庞斑会怎样对付他们?他的眼光同时掠过同台的其它 人。 主人身分的叶真神色有些微紧张,“布衣门”门主陈通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脸有 得色,梁历生和霍庭起注意力都集中到上官鹰身上,反似对燕菲菲要说什么毫不在意。 翟雨时沉思其故,燕菲菲目下说的关乎武林生死荣辱,这些人怎能置身事外,漠不 关心,除非他们早知道答案,想到这里,登时冒出一身冷汗。 这以智计着称的高手,联结起众人早先对浪翻云外游的态度,以得出了一个结论。 今晚的宴会是个对付怒蛟帮的陷阱。 刚好这时燕菲菲说道:“那告知我此事的人是…”翟雨时知道刻不容缓,双手一合, 穿在左右手腕的两只铁镯猛地相碰。 “叮!”清响镇彻全场。 这是早先约定的警号,自从知道卜敌出掌尊信门,怒蛟帮便处在最高警戒,因当年 赤尊信曾立下誓言,只要上官鹰”在生一天,尊信门便一天不犯怒蛟帮,所以尊信门若 要来攻,首先便要取上官鹰性命。 这时除隔桌十二人中有六名是怒蛟帮的精锐外,厢房还有另十八名帮主的随身铁卫, 这警号正是要通知个人立时护驾。 上官鹰正留心着燕菲菲说的每一个惊心动魄的语句,当她说到“那告知我此事的人 是…”时,语音忽地细了下去,似乎深恐被上官鹰以外的其它人知道。 上官鹰下意识地侧身倾往这美丽的黑道□女去,恰在此时,“叮!”一声警号清响。 他的反应也是一等一的迅捷,真气立时灌满全身。 便在这刹那,一股尖锐寒冷的杀气从燕菲菲处直袭腰眼,同一时间,背后劲气压体, 自然是背后的梁历生施以暗算,此人精擅掌功,若给他拍实背上,十个上官鹰也要送命。 上官鹰等怒蛟帮后起之辈,自三年前与尊信门一战后,知己不足,于是刻苦练武, 此时早非吴下阿蒙。 他暴喝运劲,座下的酸枝椅禁不住强大压力,寸寸碎裂,“喀嚓”一声坐往地上时 已弓背蹲身,同时左右开弓,掌拍燕菲菲刺来的淬毒匕首,拳迎梁历生的铁掌。 在上官鹰身形由坐变蹲的突变下,主客观形势大转。 左手刚好拍在燕菲菲持着匕首的手腕上,借力横拖,带得这具有美丽外表的蛇蝎身 不由主地侧撞向大台的边缘处,这时情势混乱,也不知是谁一脚把大台连菜肴踢翻,俏 佳人立时变作丑夜叉。 梁历生便不是那么好应付了。化解燕菲菲淬毒匕首的致命一击,上官鹰已经分去了 一半力道,而梁历生的一掌却是蓄势全力暗算,所以一碰上上官鹰的拳头,掌劲吐实下, 上官鹰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即时喷出,吃了大亏。 幸好上官鹰反应敏捷,不敢硬撑,借着掌劲侧滚,一方面化去梁历生刚猛的掌力, 另一方面争取一隙重整阵脚的时间。 适才还是言笑欢洽的宴会,瞬眼间已变成你生我亡的仇杀屠场。 梁历生跃离座椅,蝙蝠般在豪华大厢房的空间滑翔,追击仍在地上滚动的怒蛟帮年 轻有为的帮主,若能搏杀此子,今晚便大功告成,所以方夜羽特别拣选了自己这擅长室 内近身搏斗的高手负责这最决定性的任务。如能成功,自能得方夜雨的青睐,想到这里 更是雄心万丈。 上官鹰向着无人的墙角继续翻动,手中已连接起分成两截的救命长矛,准备与这若 猛虎般扑来的黑道前辈决出生死。 此刻厢房内成混战之局。 翟雨时和其它六名怒蛟帮的精锐,都是在翟雨时发出警号的刹那间同起发难,反而 争取了主动,此六名好手均曾得当今黑榜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这三年来亲身指点, 实力惊人,否则上官鹰又岂敢如此大胆赴会。 警号才鸣,一股烟火从翟雨时手上射出,穿窗而去,在黑夜的天空爆出一朵白炽的 光云,这是召援的讯号,洛阳位于怒蛟帮势力□围之内,翟雨时算无遗策,早在附近秘 处埋了伏兵,以作后盾。 厢房内血肉横飞,敌我双方的鲜血不断溅撒墙上地下,厢房外亦是喊杀连连,显然 外面怒蛟帮帮主的“十八铁卫”亦和敌人动上了手。 身为主人的叶真展开杖法,与翟雨时的长剑战在一起,却丝毫讨不到半点便宜,怒 蛟帮这些人的真正实力,远在他们估计之上。 梁历生凌空向地上的上官鹰扑下。 劲气把上官鹰的头发衣服刮得倒飞向下,显示这一击全无馀力保留。 这批人以他武功最是强横,否则也不配成为“黑榜”高手“左手刀”封寒的对手, 兼之上官鹰又受伤在前,心想这一下还不是手到擒来?上官鹰蜷曲仰躺,全神贯注梁历 生声势迫人的扑击,手中五尺钢矛一振,寒芒闪动下,标射梁历生面门。 他的矛技得自有“矛圣”之称的父亲上官飞亲传,岂可小觑,无论速度角度,均无 懈可击,攻的又是对方必救的致命点。 梁历生怪叫一声,硬往后翻,乘势一脚蹴踢矛尖。 钢矛应脚□开。 上官鹰中门大露。 梁历生想不到如斯容易,暗忖这小子定是伤得极重,趁他长矛不及回旋护持,再次 回扑,硬抢入中宫,一队手幻出满天掌影,无孔不入地俯击而下。只要迫得对方进身搏 斗,以己长攻敌短,那怕不立毙敌于当场。对于上官鹰的矛,他确有三分忌惮。 上官鹰全无一丝应有的慌乱,虎目紧盯着梁历生假假真真动作里暗藏的杀着。 梁历生战斗经验何等丰富,暗感不妙,便要抽身而退。 但一切都迟了。 上官鹰胸前寒光一闪。 梁历生右腕一凉,一生与他形影不离的右掌,为他创下一生事业的铁爪,齐腕断去。 梁历生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嘶,身形疾退,“轰”一声撞在对面的墙上,左手反过来 封闭右手的血脉,以免鲜血喷射。 轮到上官鹰像猛虎般从地上弹起来,紧蹑追上,这时他似寒芒突吐的兵器已收了回 去,原来是把缠在腰间的锋快软剑。 铁矛颤动下,瞬眼间向靠在墙上的梁历生施了十三击。 这黑道前辈用尽浑身解数,一只左掌或击或拍,贴墙左避右游,死命求活。 上官鹰一时占尽上风。 翟雨时剑势全力运转。 叶真全身是血,也不知伤了多少处,落败是指顾间事。 其它六名怒蛟帮高手虽亦负伤累累,却非致命,若不是“狂生”霍廷起和“布衣门 主”陈通合力挡了五人,连燕菲菲也将不能幸免,而其它较次高手,早血溅当场。 就在怒蛟帮似已控制了全局时,与叶真激战中的翟雨时发现一件令他心胆俱寒的事。 厢房外忽地静寂无声,使房内的喊杀声突然显得非常孤立。 要知守在厢房外的“十八铁卫”功力虽是稍逊于房内陪宴的六名怒蛟帮好手,但他 们曾经怒蛟帮仅次于浪翻云的“鬼索”凌战天多年苦心训练,负起保护帮主之责,除非 是名列“黑榜”的高手,否则想干掉他们绝非易事,但刻下厢房外的沉寂,指代表了一 个可能性,就是他们都死了。 一个念头闪过心中。 翟雨时舍下叶真,向上官鹰扑去。 “轰!”房门四散碎裂。 一名锦衣大汉负手悠然步入,便像是赴宴来的。 这时翟雨时刚好搂着上官鹰的腰身,向窗门冲去。 锦衣大汉神色一动,脚步一移,后发先至、追至两人背后。 两名怒蛟帮精锐舍下敌人,从两侧向锦衣大汉攻来,全是舍己杀敌的拼命招数。 锦衣大汉叹了一口气,皱眉道:“何苦来由!”身形奇异地闪了几闪,排山倒海的 攻势全部落空,但追势也被迫停下。 两名怒蛟帮精锐想不到对方强横若斯,正要再组攻势,只见对方一对大手蓦地涨大, 往自己面门拍来,来势虽慢,但无论如何也像是躲闪不了。 “喀嚓!”两人面门陷了下去,仰跌而亡。 但上官鹰和翟雨时成功穿窗而出,跌往茫茫黑夜下的长江而去。 锦衣汉怒哼一声,身形闪动,其它仅馀的四名怒蛟帮好手,纷纷了帐。 燕菲菲一头钻进锦衣汉怀里,撒娇道:“庄主啊!为什么你这么迟才进来?”原来 竟是“黑榜”高手之一“十恶庄主”谈应手。 谈应手脸色沉凝,又再叹一口气,向着上官鹰和翟雨时逃出的方向道:“唉!这是 何苦来由,通往怒蛟帮的路途已被‘逍遥门主’率领门下全部封闭,除非‘覆雨剑’浪 翻云亲临,否则你们能逃到哪里去?”“抱天览月楼”外是无际无边的暗黑,一点星光 也没有。 --- 第三章道消魔长 -------------------------------------------------------------------------------- 一点灯火,在武昌府长江岸旁迅速移动。 啼声的达。 一个瘦弱的身形,一手策马,一手持灯笼,正在连夜赶路。 灯火照耀出一张年轻的脸,看样子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的虽是粗衣麻布,一对 眼睛非常精灵,额头广阔,令人感到此子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这时他神情焦灼,显然为错了渡头而苦恼。 马停。 他跃下马背,走到空无一人的渡头尽端,苦恼地叫道:“这回惨了,回去时那恶人 管家必要我一番好看了。” 江水滔滔,对岸一列民居透出点点灯光,份外使人感到内里的温暖,又那样地使人 感到孤独和隔离。 马儿移到他身后,亲热地把马头凑上来,用舌舔他的后颈。 少年怕痒缩颈,伸手爱怜地拍着马嘴,苦笑道:“灰儿啊灰儿,你可知我的心烦得 要命,去吃草吧!” 那人张开没有神采的眼睛,待要说话,忽地身子弯曲起来,一阵狂咳,张口一吐, 一团瘀黑的血雾狂喷而出,满渡头。 少年大惊失色,一手将他扳过来。那人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少年从未遇过这等事,一阵手足无措后,才定下神来,暗忖:“救人事大,此事不 可不管,前天曾听人说东山村来了个神医,日下唯一之计,是将他送到那里。”目标既 定,忙叫道:“灰儿灰儿!” 那匹灰马长嘶一声,乖巧地奔至两人身旁。 少年轻拍马颈,柔声道:“灰儿灰儿!蹲下蹲下!” 灰儿顺从地蹲了下来。 少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年轻汉子搬上马背,一声令下,灰儿撑起马脚,立了 起来,少年乘势跃上马背,一抽绳,两人一骑,消没在岸旁的黑暗里。冰冷的河水使上 官鏖和翟雨时精神一振,他们没有时间为牺牲的怒蛟帮兄弟悲痛,顺着水势往下游泅去。 那是将他们带离险境的最快方法。 两人落到水里便像鱼兄回到家乡。 怒蛟帮是水道的霸主,以洞庭湖起家,故而这次宴会,翟雨时选了“抱天览月楼”, 看似无意,其实却是极其厉害的一着棋子,令位列“黑榜”的“十恶庄主”谈应手也只 好眼睁睁目送他们逃去。 湍急的水流不一会已将他们送往下游五里外的远处。 转了一个急弯后,水流缓慢下来。 两人打个手势,一齐往岸旁游去。 爬上岸后,均感力尽筋疲,这处是岳阳城外的郊野,四周全是黑压压的树林。 翟雨时将耳朵贴在地上,不一会弹了起来,乎静地道:“长征和接应的兄弟来了!” 上官鹰对他竟能从步声听出来者是己方的人并没有丝毫惊异,因为这是怒蛟帮的第 二号元老“鬼索”凌战夭的设计,不但在鞋底装上了特别的铁码,怒蛟帮人还可以道消 灰长一种特别的节奏和步伐走动,以资识别,此等看来没有什么意义的细节,往往能在 敌我难分的混战里,发挥出惊人的作用。 黑暗的森林里传来“”的声音,一群人敏捷地扑了出来,在上官鹰前一起伏下见礼。 上官鹰急扶起当先的年轻壮汉,道:“长征请起,不必多礼!” 年轻壮汉卓然而立,双目闪闪有神,肩宽脚长,一脸勇悍,正是被誉为怒蛟帮第二 代里的第一高手“快刀”戚长征。 翟雨时踏前一步道:“有没有遇到敌人?” 戚长征道:“没有!我们一接到讯号,便依早先定下计划,到这里来接应你们,现 在连我在内共有四十八人,足可以应付任何的危险。” 上官鹰苦笑道:“但却仍不足以应付像谈应手那种高手,除非是浪大叔在此!” 戚长征全身一震道:“什么?是‘十恶庄主’谈应手?” 翟雨时沉声道:“没有详说的时候了,长征你立即召回放哨的兄弟,同时将我吩咐 预备好的水靠和浮袋取出来,我们立即换上。” 上官鹰愕然道:“这岂非愈走愈远?” 要知岳州府位于洞庭湖之东,快马半日可到,但若顺江流走,水向东流,只会愈逃 便离洞庭湖的怒蛟帮总坛愈远。 戚长征一向对翟雨时的才智敬服之极,但他乃率直性急的人,忍不住道:“在离此 半里处我预备了快马,若抄小路回洞庭,明早前便可到达,以我们的实力,逃总可以吧?” 翟雨时沉声道:“谈应手一向与逍遥门关系密切,假若谈应手归附庞斑,‘逍遥门 主’莫意闲又岂能例外。” 上官鹰脸色一变道:“逍遥门的副门主孤竹和“十二逍遥游士”最擅跟踪追慑之术, 若要对付他们,的确令人头痛,我明白了,雨时!”扭头向众手下道:“立即换上水里, 吹起气袋。”按着微笑向戚长征道:“长征!我们多久未曾在水里比赛过?”说时伸出 右掌。 戚长征伸手和他紧握,眼中射出炽烈的友情和对帮主的崇敬,坚定地道:“无论到 那里,我也会奉陪到底。” 翟雨时将手加在他们之上,道:“不要忘了我那份,我们可以由这里一直比到武昌 府。” 半个时辰后,志切救人的少年在山野里迷了路。 灯笼燃尽。 四周是无边际的暗黑。 伏在身前马鞍上那人的气息愈来愈弱。 少年急得几乎哭起来。 数年前他曹随人去过东山村一次,但在这样前不见人后不见店的黑夜里,要凭着褪 了色的记忆去找一个小村庄,就像要从水里把月亮捞土来。 的达蹄声,是那样地孤寂无助。 “呀!” 少年惊呼起来。 二百多涉外的疏林间,隐约里有点闪动的火光。 一夹马腹,向前奔去,就像遇溺的人看到了浮木。 一所破落的山神庙出现眼前,灯火就是由其中传出来。 少年跃下马来,牵着马,穿过破烂了的庙门,进入颅内。 在残破不堪的泥塑山神像前,三支大红烛霹霹啪啪地燃烧着,一个慈眉善目、眉发 俱白的老和尚,盘膝坐在神像前,低开似闭的眼正望着他,看来最少也有八十多岁。 少年道:“大师!有人受了伤……”也不见那和尚有何动作,眼前一花,他矮胖的 身体已站到那受伤的男子旁,默察伤势。 少年本身虽不懂武技,但却是生长于着名武林世家的童仆,知道遇上高手,机灵地 退坐一旁,不敢打扰。 和尚将男子从马背上提到地上平放,便像搬个稻草人般毫不费力,同时从怀里取出 一盒银针,乍看间似是双手乱动,转瞬里男于胸前已插了七支亮闪闪的长针。 男子呼吸转顺。 灰儿的的达达,溜往庙外吃草去了。 和尚舒了一口气,这才有空望向少年。 “小哥儿?不知高姓大名?” 坐在一旁的少年呆了一呆,嗫儒道:“问我吗?”一向以来,在主人府中来往的高 手,眼尾也不望他一眼,这和尚无论神态气度,均远胜他所遇到的武林人物,竟然如此 和颜悦色和他说话,怎不教他受宠若惊。 和尚一脸祥和,鼓励地点点头。 少年道:“我是府主在一棵柏树旁拾回来的弃婴,所以跟他姓韩,名柏。” 和尚低开似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眼睛像星星般闪亮起来,瞬又敛去,道:“好!好! 名字和人同样的好,现在告诉我你怎会救起这个人。” 韩柏连忙将经过和盘托出。 和尚沈吟片晌,摇头道:“怎会是这样,天下间有那些人能伤他?” 韩柏一呆道:“大师,你认识他吗?” 和尚点头道:“你救起的人在江湖上大大有名,被誉为白道武林新一代中最出类拔 萃的高手,叫风行烈,说起来,他与我们‘净念禅宗’还颇有渊源,所以这事找吏不能 不管。” 韩柏两眼也睁大起来,道:“大师原来是‘净念禅宗’的高人,真令人难以置信, 我竟遇到‘净念禅宗’的人!” 韩柏执役于武林世家,乎日耳濡目染,听了不知多少绘影绘声的武林逸事,而最令 他心生景仰的,就是并称武林两大圣地的“净念禅宗”和“慈航静斋”,这两地都罕有 传人行走江湖,秘异莫测,怎知竟教他今天遇上了。 韩柏指了指那仰躺在地上的风行烈关心地道:“他会有事吗?” 和尚叹了一口气道:“生死有命,侵入他身体的真气阴寒无匹,兼之他木身真元奇 异地败弱,我只能暂保他一命,能否复原,便要看他的造化了。”雪白的眉毛,忽地耸 动起来,道:“有人来了!” 韩柏留心一听,果然远方沙沙作响,是鞋子踏在枯叶上的声音,听步声只是个不谙 武功的普通人吧,但谁会往这等时分在山野间走动?念头还末转完,一个沉雄豪劲的声 音在庙外响起道:“想不到荒山野庙,竟有过客先生,若不怕被打扰,我便进来借一角 歇歇。” 韩柏虽仍未见人,但对方如此有礼,不禁大主好感。 和尚乎和地应道:“佛门常开,广渡有缘,往来是客,岂有先后之别?” 对方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竟有高人在此。” 一人大步入庙。 韩柏一看下吓了一跳。 来人身形雄伟,足有六尺以上,但脸目丑陋,一对黄睛似醒还醉,手比普通人长了 最少二至四寸,肩上搭着一只黄鼠狼,背上背了把长剑,胁下来着个小包袱。 那人环目一扫,叹道:“我还是要走了!” 和尚和韩柏齐感愕然。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和他丑脸绝不相称的雪白牙齿道:“我原本打算在此为肩上这 畜生脱皮开膛,烧烤送酒,谋求一醉,但这等事岂能在大师面前进行?” 和尚微笑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里头,兄台如此美食,怎能不让和尚分一杯羹?” 那人脸容一正道:“佛门善视众生,酒肉虽或不影响佛心,但总是由杀生而来,大师又 有何看法?” 韩柏心中大奇,大师已明说不戒酒肉,这人理应高兴才是,为何反咄咄逼人,查根 问底,揭人疮疤,不知不觉间,他已站在和尚那一边。 和尚丝毫不以为件,淡然自若道:“有生必有死,既有轮回,死即是土、生即是死, 兄台杀此黄鼠狼,似乎造了杀孽,但换个角度来看,却是助他脱此畜道,假若能轮回为 人,它还要谢你呢。” 那人哈哈一笑道:“答得好,左边这狼腿便是你的。”生了下来,将黄鼠狼丢在地 上。 “铮!” 背后长剑出销。 和尚和韩柏眼睛同时一亮。 长剑比一般的剑要长了尺许多,剑身狭窄,但精芒烁闪,一看便知是好剑。 和尚眼神一亮,动容道:“贫僧广渡,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迳自用剑为黄鼠狼去皮拆骨,一边道:“萍水相逢,管他姓什名谁,大师不要 着相了。” 韩柏心想这人行为怪异,但转眼便给他的动作完全吸引,这长达五尺的剑,本应极 不方便作屠刀之用,但在那人魔术般的动作下,长剑有节奏地前弯后转,条上忽下,黄 鼠狼像冰化作水般解体,不一会已成一份份割整齐的肉块。 那人外型粗犷,一对手却雪白纤长,与他毫不相衬。 那人又站起身来,若也不看,手一动,剑回到背后销内,不闻半点声息,就像长剑 是有眼睛的长蛇,会找路回到自己的洞穴。 广渡大师叹道:“庖丁解牛,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那人喟然道:“高高低低,无能有能,也不外如是!”眼神掠过躺在地上的风行烈, 似乎对他胸前插的七日长针视若无睹,再移往韩相脸上道:“小兄弟,外面那匹马是你 的吗?” 韩柏刚想答是,猛地改口道:“不!是我家府主的,我……我只是他的仆人。”心 下一阵自卑。 那人深望他一眼道:“那是有高昌血统的良驹,好了!你们在此稍待一会,我这就 往取柴来生火,好好吃他一顿。” 韩柏要出言表示愿意帮手,那人早迈步门外,转瞬不见。 剩下广渡大师、韩柏、躺在地上的风行烈,和烧得霹啪作响的红烛。 广渡大师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脸上神色充满了惊异。 “唉呀!” 一直躺着不言不动的风行烈呻吟了一声,将两人的注意力扯回他身上。广渡大师站 起移至风行烈身边,忽地神情一动道:“又有人来了!”韩柏这次运足耳力,却一点声 音也听不到。蓦地风声呼呼,一卷风从门外吹进来,烛火倏地转细,登时庙内一暗。狂 风消去。烛火复明。庙中多了两个怪人。 两人一穿黑一穿白,身形高瘦,一眼看去像很年轻,但细看又像很年老,冰冷的脸 容,使人感到不寒而栗。 广渡大师不知何时盘膝坐在风行烈和两人的中间,白眉低垂,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韩柏不由自主退往一角,幸好两人看也不看他,使他狂跳的心稍微笃定。 穿黑袍的怪人道:“大师何人?为何要管这件事?”他的语气冰硬尖亢,生似一点 人类的感情也没有。广渡大师一声佛号道:“贫僧乃‘净念禅宗’的广渡,风行烈施主 和敝宗渊源深远,可否看在这点放他一马?”他一出言便点明自己来自武林两大圣地之 一的“净念柠宗”,是因为看出敌手非常难惹,希望能因自己的出身知难而退。 白袍人漠然道:“尽管净念禅主亲临此地,也难改变风行烈的命运。”他的声音测 和黑袍人相反,低沈沙哑。 狂风再起。 烛火立灭。 一时间韩柏什么也看不见。 “蓬!” 劲气激汤。 韩柏不由自主蜷缩墙角,劲风刮来,但觉遍体生痛,呼吸困难。 三点火星飞出,落在红烛台上,火燃起,光明重临,也不知是谁出手。 黑白怪客仍立原处,广渡大师却抱起了风行烈,贴在一边墙上,脸色煞白,已然吃 了暗亏。 白袍客冷冷道:“只是一人出手,你已接不下来,大师最好三思而行。” 广渡大师微微笑道:“想不到随魔师庞斑隐居不出的黑白二仆竟亲临人世,广渡幸 何如之,有缘得遇。” 黑白二仆脸容没有丝毫变化,但广渡和韩柏均知道他们随时会再出手,事实上他上 次出手便不曾露出任何先兆。 韩相并没有听过魔师庞斑的名字,只知这黑白二仆连江湖地位崇高的“净念禅宗” 也不卖脸,靠山当然是硬至极点。 广渡大师做了个非常奇怪的动作。 将手覆在风行烈的面门上。 黑白二仆一震道:“你想干什么?” 广渡大师忽地长笑起来,一字一字地道:“让我杀了风施主,所有人间恩怨来个大 解决,落得干干净净。” 韩柏听得傻了起来,刚才广渡还死命护持风行烈,怎么一转眼又要把他杀了。 白仆低沉的声音嘿然道:“好!不愧‘净念禅宗’的高人……”眼光扫向缩在一角 的韩柏,淡淡道:“这小子青春年少,还有大好的生命,这样因你夭折,大师于心何忍?” 他语气虽平淡无波,说的却是有关别人生死的事,份外使人对他的天性感到心寒。 广渡大师一声佛号道:“天下事物莫不在‘机缘’二字之内,生命使基于‘缘力’ 牵引而生,假若我让你们带走风施主,你会放过我们两人吗?” 黑白二仆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两人间亦没有交换目光,使人对他们的讳莫如深不 由心悸。 韩柏打了个寒颤,首次感到生命的无依和脆弱,以及死神的接近!他在每一个幻想 里都曾把自己塑造成无敌的英雄,但在眼前的现实里,自己只是个完全无助的小角式, 连站起来也因脚软而有所不能。 一把柔和的声音在门处响起道:“竟然来了这么多的客人,一只黄鼠狼看来还是刚 刚好。” 那丑汉出现在门前,肩上托着一大困柴。 黑白二仆一直全无表情,活像带了面具的冷脸首次色变。 除了是魔师庞斑,谁能来到他们身后而不被发觉?广渡大师也惊异得瞪大了眼睛, 他早看出丑汉是高手,却想不到竟能到达如此“来无踪”的骇人地步。 韩柏却想到早前丑汉踏地沙沙有声,显是故意为之,不知如何,丑汉使他有种难言 的亲切感。 丑汉像是一点也感不到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拍肩上柴枝,大步前进,要由黑白 二仆中间穿身而过。 韩柏惊得叫起来道:“小心!” 岂知小心的却是黑白二仆,丑汉一迫来,他们心意相通似的往左右飘开,然后退往 门旁,反而丑汉到了他们和广渡的中间。 丑汉将柴枝“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同韩柏招手道:“小兄弟来,助我架起柴火。” 韩柏勉力站起身来,压下心头恐慌,颤颤巍巍朝丑汉走过去,在黑白二仆冷眼投视 下,千多步的距离像万水千山的远隔。 就在此时。 黑白二仆各自发出高亢和低沉两声绝然相反的长啸,全力出手。 他们的动作奇怪无比。 黑仆的右手拍出,恰好迎上白仆横推出来的左掌。 “蓬!” 一股比先前与广渡交手威猛十倍的旋劲,以那双交接的手为中心旋卷而起,刹那间 波浪般推展至庙内的每一寸空间。韩柏身不由己,打着转向一边墙撞去,心叫“吾命休 矣”。左右掌一拍即分。黑白两仆身形倏地加速,侧身分左右两翼攻向丑汉,手撮成刀, 分插他左右两胁。 这种合击之术厉害无比,首先藉奇异的内劲,激起气旋,同敌人卷去,紧接着分左 右施以雷霆万钧的猛击,确是威力无俦。 “锵!” 丑汉背后的剑像有灵性般从背后跳出来。 一股尖啸由他手中的剑响起。 剑锋圈了一个小转。 蓦地扩大,爆成满庙的细碎光点。 黑白二仆产生的气旋风声,像被光点击碎般消散停止。 韩柏身体一轻,虽撞在墙上,却只是皮肉之痛,再没有那种将生命迫出去的压力。 当他回过头来时,见到的只是满眼暴雨般的光点,鲜花般盛开着。 光点消去。黑白二仆倒退回原位,衣衫满布破洞,脸上失去了早先的从容,隐见震 骇的馀痕。 丑汉剑回销内,叹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竟然能在我剑下全身而退,看在这点, 滚吧!” 黑仆回复冰冷的脸容,沉声道:“‘覆雨剑’浪翻云,果然名不虚传。” 韩柏脑海如遭雷殛。 这丑汉一竟然是名震黑白道“黑榜”的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一股热血冲上 头,使他激动得要哭出来。浪翻云还和他说了话,叫他作小兄弟。 广渡大师亦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望着浪翻云,他的眼光自比韩柏高明百倍可是也 看不清浪翻云有若夭马行空,无迹可寻的覆雨剑法。